桓彝心中怅然至极:“我们自己粮草也是勉强支撑,还能收容他们么?不然只收留其中一部?”
但祖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:“桓都尉稍安勿躁,万不可开门。”
桓彝斜眼望去,祖逖的目光,只死死地盯着城楼之下,目光之中唯有警惕。先前祖逖也是从赵地的范阳一路率领族人南下,为何一点恻隐之心也没有呢?
“祖公先前从建邺一路北上,也是不断收留流民,仁义闻于四海,为何单单不收纳这些流民呢?是因为缺粮么?”
“此中必有谲诈,非腐儒所知。”祖逖没有理会桓彝的吹捧,只是简单地挥手,示意身旁传令兵去通知驻守子城的郗鉴加强戒备。
“我不是什么腐儒!祖公若是不愿收纳流民亦无不可,但至少请给个理由。”
桓彝毕竟当过县令,一向以士人中精通事务者自居;虽然自己不惯战阵,总还是随新军征战过,是见过世面的,如何禁得起这番轻蔑之词?
何况先前对流民应收尽收也算是桓景立下的新军规矩,祖逖连城门也不开,未免过于粗暴了。
祖逖一边听着桓彝絮絮叨叨,一边观察流民的行进。突然,好像从人群中发现了什么似的,他转身向祖涣吼道:
“快!升白虎幡!”
祖涣急忙带着侍卫奔向城头旗座处,一面大旗在北风之中缓缓升起。见到旗上抖动的白虎,守军立刻戒备起来:斧手躬下身子,弓手皆去城墙开口处就位,弩手则翻身吱吱呀呀地给弩箭上好弦备用。
晋代军中旗帜有两种,驺虞幡示意休战,白虎幡示意备战。此番白虎幡在城头升起,说明祖逖要准备一番大战了。
桓彝一见,心中急如火燎:“祖公闭城不纳也就算了,为何还要备弓手射杀……”
祖逖安排停当,这才回身面对桓彝:“住口!”
桓彝被一声怒喝镇住了。自打来到谯城之后,这个新任豫州刺史平日都是慈眉善目,一派长者风度,可现在却是满脸怒容——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祖逖发火。
“足下可曾困守孤城数月?足下可曾见过城陷之时的惨状?
“足下可曾见识过贼寇的计谋,如何骗过守将,将城门赚开?”
“足下可曾见过得胜的乱军在城中放火、杀人,火光漫天,沟壑之中满是死人?裹挟在人群之中,只能麻木地踏着死人尸体从城中逃出?
祖逖一口气问出几个问题,桓彝不能对答。
虽然他也曾在南渡时有过些许窘迫,但祖逖说的这些经历,他着实没有亲身体会,只好紧闭双唇,靠在城墙上静听。
“这些,我都经历过。”祖逖停了半晌,这才接上了下一句。
他深吸一口气,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努力克制着情绪:“看看城楼下的人群吧,足下不会觉得奇怪吗?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来了如此多的流民?为何这些流民行进方向一致,队伍也勉强看得出秩序?逃难还要讲究秩序么?”
桓彝羞愧地摇着脑袋。他知道奇怪,但自己没法解释。
祖逖叹了一口气,拔出长剑,指向天际:“桓都尉,你向天边看看,那是什么?”
只见天边夕阳余晖之下,依稀有小点在攒动,隐隐有些烟尘。
“鄙人不知。”
“石虎的精骑就跟在流民的后面,而流民之中也安插了细作维持行伍秩序,流民虽然只是慑服于石虎淫威,但亦不得不防。
“若是我们现在开城门接纳流民,城门处守军必然乱做一团,这些羯胡就会乘着城门大开之际潜入城中。夜幕就要降临,贼军要是乘此机会攻城,城门本来就大开,加之城中细作里应外合,城陷就是必然的了。”
桓彝顺着祖逖的长剑向西望去,果然发现流民中间似有人指挥,祖逖说得没错!
“祖公如何知道许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