郅都严格按照规矩唱名而入,在董赤示意他可以坐下的时候,才欠着身子坐在董赤下首。
“来呀,上茶!”
“不必了,卑职喝白水即可。”
郅都摇头拒绝,他很喜欢刘盈昔日做太子时,挂在东宫书房的那些字联。
冬天饮寒水;黑夜渡断桥。忍性吞气,茹苦饮痛;耐寒扫雪,冒热灭火。夏不挥扇,雨不撑伞,千秋气节久弥着,万古精神又日新……
这些年,他一直是这样要求自己。
而且他发现,这种低欲望,对自己极度苛刻的生活方式,让他的头脑极为清晰,阅读起从东宫带出来的诸如《韩非子》之类完全禁止出现在公众的法家书籍时,更是灵感连连,不仅理解的更加透彻,而且还有了许多自己的体会。
他准备着这次回来之后,就立刻去整理他一路之上写的心得笔记,将之快马送到长安,请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御览……
嗯,他其实也有几分小心思。
法家没错,错的是那些完全不懂法家的蠢货!
因此郅都看向董赤的时候,眼神不知不觉就变得凌厉起来。
董赤浑不在意,只是将面前摆着的电文递了过去:“看看吧,陛下对你的新任命。”
“西南夷招讨司?”郅都皱皱眉头,嘴角渐渐扬起冷酷无比的笑容:“羌人,该杀,冯唐,该杀……”
毕竟冯唐是护羌校尉,如今羌人作乱,他这个护羌校尉自然难辞其咎……
但问题的关键是,护羌校尉府是个空架子,而冯唐也从来没有到过西海,一直都在西域都护府听命……
所以董赤则笑着摆摆手:“此事和冯唐无关,副校尉切莫株连过甚……”
大都护是个好人啊……冯唐默默和郅都拉开了些许距离。
郅都冷笑,旋即岔开话题:
“陛下既然委卑职以重任,那都护府之事,就有劳大都护,以及诸位同僚了!”
“卑职决议连夜出发,早日赶往西海郡……”
冯唐皱眉问道:“这么着急?为何不等巡边的甲骑归来,然后一同前往?”
郅都扭头,脸上露出饿狼一般的神情:
“食君之禄担君之忧,此去西海不远千里,你我这里多耽搁一刻,事情就晚结束一刻!”
“陛下常说,一万年太久,只争朝夕!”
“怎么,你也曾是东宫之人,难不成忘记了?”
冯唐拱手抱拳:
“陛下之言,卑职谨记在心,一日不敢忘却!”
“然陛下还说过,要在战略上藐视对手,要在战术上重视对手!羌人虽然不堪一击,但西海之南地广人稀,且雪域高原,若不能集结军队同时多路进剿,犁庭扫穴,打草惊蛇之下,羌人必然立时转移!”
“到时候,副校尉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?”
郅都挥了挥袖子:“如何交代不用你管,你只需听命就是!”
见到冯唐还想要说些什么,董赤笑着打圆场:“你二人皆是昔日东宫俊才,何必在此动气?”
“护羌校尉有所不知,电文上言,陛下将于旧历新年,也就是今年十月西巡,不仅要去昭武城,说不定还要前往西海更西的那些盐湖游览……”
“现如今已然五月,距离陛下出巡仅有四月不到,若是不能尽早平定羌人之乱,你我才是真的无法向陛下交代嘞!”
冯唐愣了一下,转头看向郅都,拱手抱拳:“是卑职之错,还请副校尉治罪!”
郅都点头,无视了董赤的眼神,自顾自说道:“尔以下犯上,顶撞上官……虽不知内由,但法只论迹,自领军棍去吧……”